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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 都是地主啊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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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江浙之地,煎迫農戶賤賣其田,以身入佃,屢見不鮮。為避重稅以求生存,投獻官員、富紳者眾,已成投獻之風……”

“再不行遏製之法,天下之田,蓋為官紳之田,天下之農,蓋為官紳之農!”

朝會之上,方孝孺奉命當著滿朝文武的麵,宣讀了胡浚的《為江浙萬民請命》奏疏。

朱允炆麪色陰沉,掃視著群臣,厲聲喊道:“元宵之日,朕許萬民以盛世!不過十日,便收到如此奏疏,嗬嗬,這便是我大明的真相嗎?你們讓朕,有何顏麵對天下人?黃子澄,你為戶部尚書,如何看此事?”

黃子澄連忙出班,施禮道:“皇上,胡浚之言字字驚心,臣以為,若江浙之地真如胡浚等人所言,土地兼併,投獻之風已起,朝廷應施以嚴策,盤查士紳田產,加以約束。”

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周德站了出來,反對道:“盤查?官員職俸田免稅,富農豪紳可享部分免稅田,乃是太祖之製!皇上,臣認為,農戶經營不善,或天災之下,欠收破家乃是常事,依附於官紳之下,即可保其生產,又可存續,胡浚之言,過於悚然,實乃是恐嚇朝廷之言,當治罪!”

黃子澄猛地回頭,心中怒火騰昇,我一個尚書還冇說完話,你一個僉都禦史蹦躂出來做什麼?

“周僉都禦史所言有理,皇上,自古以來,農戶便依附於田地,而田地又依附於是富農豪紳、官府。縱一些自耕農入佃農,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。畢竟,他們還是有田耕作,朝廷隻需收取相應稅銀,稅銀不短缺,一切都可以解決。”

都察院右僉都禦史範俊站出來支援周德。

黃子澄憤怒了,厲聲反駁道:“百姓若無自耕田地,完全依附於士紳,那百姓到底是朝廷的,是大明的,還是士紳的?周範兩位僉都禦史,你們應該知道吧,佃農縱是一畝收成兩石,也要交出一石,甚至是一旦五鬥吧!”

“不是還有五鬥嗎?餓不死!”

周德冷冷說道。

黃子澄緊握拳頭,喊道:“可按照一條鞭法,他們作為自耕農的話,兩石糧食,隻需上繳一鬥三升而已!”

“一鬥三升而已?嗬嗬,尚書大人,按照太祖之製度,農業稅隻是三十稅一,兩石糧食,應該是六升而已,何故增加到了一鬥三升!”

周德反問。

黃子澄喝道:“一條鞭法,將農業稅由三十稅一改為十五稅一,此事朝議已過!你緣何再度提起?內閣已講述的明白,甚至拿出了南北直隸的調查,農業稅看似三十稅一,低的很,但每年攤派的各類徭役,施加給百姓的,早已超出了十稅一,甚至是七稅一,五稅一!”

“一條鞭法,看似增加了農稅,實則減輕了農戶負擔,再無各類徭役之苦,再無各類差派之亂,周德,要知佃農,可是二稅一!如此天怒人怨之事,你猶然支援,甚至發出‘餓不死’之言,你到底還是不是為民做官?!”

黃子澄是憤怒的,他看過南直隸與江浙等地奏報,底層自耕農,相對十年之前,銳減了三成之多,也就是說,百萬自耕農中,至少有三十萬失去了田地!

這些田地,不是他們經營不善的結果,而是士紳聯合盤削的結果!私立明目,以舊製征稅,反覆收稅,以徭役征派,各種手段用下來,自耕農手中早已冇了吃的,這個時候,還能怎麼辦?

將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,以極低的價格賣出去,同時,也將自己與一家人,賣了出去!

賣了命隻是第一步,往後的歲月,他們將不再是人,而是牛,是馬,是驢!

任人鞭打欺辱,在土地之上,耕作不休,再無自由!

黃子澄憤怒於底層的手段,但作為戶部尚書,他更在乎的是賦稅,而三十萬自耕農轉而佃農,那朝廷少征收的稅可是極多的!

以一人十畝計,便是三百萬畝土地,按舊製三十稅一,一畝征收六升糧稅,便是近十八萬石,而這還是最低的數據,真實數據恐怕會翻幾倍之多!

畢竟,士官有著職俸田,即當官的官田,這部分朝廷是不收稅的。而對於豪紳,朱元璋時期還給予過部分免稅權。

百姓的田都歸了他們,可他們又是不交稅或少交稅的,你讓戶部怎麼收稅?

這種情況下,彆說一條鞭法,就是把鞭子揮斷了,也打不到士紳頭上去啊!

雖然一條鞭法保護了自耕農,避免了這些士紳強取豪奪,可底層的人有底層的辦法,這些人對土地的瘋狂,是無法扼殺的!

除非,朝廷出嚴厲的政策!

可這些都察院的人,一個個在這扯東扯西,認為自耕農轉為佃農竟然是好的,認為士紳還做了好人好事!

說到底,還是利益!

這些官員身後,必然有大量的田產。

他們跳出來,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而已!

不用說,一條鞭法過程中的清丈土地,雖然尚未觸動他們的利益,但已經引起了他們的警覺。他們現在跳出來反對,便是為了拖住朝廷,不再向下追究!

朝堂吵吵嚷嚷,冇一個定論。

朱允炆目光中透著冰冷,想想也是,這些人是當官的,可脫掉官服之後,都是地主啊……

出身寒門,登科入殿的人,也通過買地占地,蛻變為地主。作為地主,維護自己的利益,還不是理所當然的事。

可是這些地主太過貪婪了,貪婪到,肉要吃掉,骨頭要啃掉,渣滓也要拿走肥田,就是不想分給朝廷一點!

這些人,讀得是聖人之言,動作起來卻都成了市井地痞。

一張臉,兩麪皮啊。

不錯,很好!

既然你們這些新地主不講武德,那就好自為之吧。

“夠了!”

朱允炆大喝一聲。

朝堂安靜下來,一些站錯位置的大臣,也紛紛迴歸自己的位置。

朱允炆肅然道:“胡浚的奏摺,內閣抄五遍,六部十遍!其餘二十遍!便在這裡抄寫!此事,明日再議!”

太監看著起身的朱允炆,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喊“退朝”了。

眾大臣見狀,跪拜山呼。

解縉安排內侍準備筆墨紙硯,一臉笑意,鬱新、張紞也放鬆下來,起碼皇上冇提要殺人的事,那事情就好辦了。

鬱新拿著胡浚的那一份奏摺,說道:“胡浚之言冇錯,府縣土地問題再不治理,此時或許冇什麼禍亂,但百年之後,必成大患。”

“嗬嗬,想要解決這個問題,可不容易啊。”

張紞皺了皺眉,歎息道。

解縉看著憂愁的張紞,湊近了,低聲說道:“張大人是想說,占地最多的便是皇室吧?嗬嗬,信不信,六部裡的這些人,明天便會把這件事挑明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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