川北小鎮橋樓鎮(又叫廊橋鎮),建製秦代,山川秀麗,地理位置特殊,這裡通省府成都,接陝西漢中和甘肅南部,有“一腳踏三縣”的美譽,彙集了三縣五鎮的商業貿易。
乾隆37年(公元1773年)建風雨廊橋,橋長約二十九米,高西米多,寬六米左右,樓高約五米,橋麵全部用長條形青石板鋪砌而成;兩條石龍穿橋而過,橋沿兩側十六條小龍翩翩欲飛;橋閣為古木青瓦,雙層結構,中間是一方形翹角樓。
橋頭各有西棵古柏,這座清代風雨廊橋成了該鎮的標誌性建築,橋樓鎮因此得名。
清朝末年至民國時期,橋樓鎮會館眾多,陝西,湖南、廣東等省在此開設“八大會館”開展商貿交易。
馬匹,皮貨、火藥原料硝石和染料等均在此銷售,所以,橋樓還有“旱碼頭”和“戲窩子”的美稱。
也許,玉珠他們這支隊伍就是衝著“戲窩子”的美名來的。
殊不知成也“戲窩子”敗也“戲窩子”。
橋樓鎮表麵繁榮的背後湧動著一股巨大的暗流——土匪勢力,穿過廊橋就是土匪洪三的地盤。
洪三是川北一帶臭名昭著的土匪,他利用國民政府“以匪製匪”政策,通過關係當上了剿匪總督長,在剿匪過程中通過消滅小股土匪,收編各方惡勢力,不斷壯大自己的武裝,私下參與買賣鴉片,開設煙館賭場等不正當生意,洪三逐漸成為川北一霸。
鎮上有一支清風川劇團,該劇團成立於清朝年間,也是川內比較有名氣的劇團,有一批優秀的而且是科甲出身的好演員。
重慶,成都、廣元及川內各縣市有紅白喜事的地方就有他們的身影,小鎮上的人們充分享受著川劇帶給他們的愉悅,台上高亢激昂的川劇鑼鼓,悠揚婉轉的巴蜀鄉音,台下看客們清茶一杯乘著繞梁餘音品味古往今來悲喜人生。
玉珠他們這支抗日劇團到達橋樓鎮時,得到當地政府和老百姓的熱忱歡迎和大力支援,思想進步,朝氣蓬勃的俊男美女給古老的“戲窩子”帶來了一股清流。
劇團安頓好的第一場演出就在橋樓鎮轟動了,老百姓帶著好奇爭相一睹學生娃的風采,見識學生娃演出抗戰川劇是怎樣舊腔唱新聲,他們在新戲院演的第一場戲就是宣傳抗戰救國的完整劇目《乞兒愛國》。
劇中孟聞演乞兒,玉珠演妻子。
乞兒為了勸說妻子捐出家裡僅有的三塊大洋,乞兒以死相逼,以頭撞牆,痛昏過去了,劇中孟聞用力過猛痛的頭上滲出汗珠,玉珠真情流露疾呼:“夫君歸來!”
哭到泣不成聲,台下一片稱讚:“小妹妹人長得嫩麵,戲也唱得霸道(好)!”
卸妝的時候,玉珠撩開孟聞額前的頭髮,看到額頭上青紫色腫塊,捧起孟聞的額頭鼓起小嘴就吹,孟聞內心是享受的,看到有人看他們倆就輕輕推開玉珠:“我冇有那麼嬌氣!”
玉珠又心疼又生氣:“明天還有一場戲,你的頭咋個(怎麼)撞牆嘛!”
老師和同學都聽笑起來了。
從南市到重慶到成都又到這個川北小鎮一路走來,玉珠和孟聞一起經曆了太多,走到今天彷彿己經是生死相依的伴侶了。
同學們戲稱曹孟聞為“才子”,理所當然叫玉珠“佳人”,好一對“才子佳人”!
上午同學們三五結伴上街買東西看熱鬨,殊不知,他們纔是這小鎮上一道亮麗的風景。
青春靚麗充滿活力,有人認出了昨晚在台上最出彩的玉珠,“看嘛,看嘛,就是那個女娃娃,比戲台子上還漂亮!”
玉珠再也冇有穿從家裡帶出來那些綢緞衣服,而是和大家一樣統一穿學生裝,穿上學生裝的玉珠還是那麼出眾,舉手投足間還是大家閨秀的風範,再加上文藝氣質,真正是佳人一個。
每逢農曆初十日、二十日、三十日就是橋樓鎮趕集的日子,用當地人的話說就是“逢場”或者“趕場”、“趕集”,上午十點左右鎮上就熱鬨起來,中午的時候,從風雨廊橋到場口再到橫街子就擠不動了,買東西的也是一早來集市上賣東西的,挑著空籮筐揹簍在街上看看瞧瞧,買不起也要摸一摸,或者停下來看彆人成交大買賣,人越來越多索性進飯館茶館理髮店,吃飯喝茶掏耳朵。
這個逢場天註定不平凡,聽說鎮上來了學生劇團一定要開開眼,於是,拿出一部分賣東西的錢買一張戲票,看一場學生娃演的抗日川劇也算一種時髦噻。
為了準備逢場趕集這一天的戲,團裡的服裝等後勤部門一早就開始忙碌起來,要登台的演員們更是不敢怠慢,一大早練嗓壓腿,演出的時候開場鑼鼓一響,就是衝向戰場的號角。
白團長看著大家狀態如此良好,發出由衷的感歎:孩子們在風風雨雨中成長了!
他們大多數都還未成年,回想起一路上擔驚受怕風餐露宿,有一種心疼的感覺。
晚上在卸妝間開會,白老師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:“冇想到演出這麼成功,冇想到我們還培養出了台柱子。”
大家不約而同把目光看向了玉珠,又看向孟聞,玉珠低頭微笑:“這個不應該算是我一個人的功勞。”
白團長接著說:“通過與清風劇團協商,我們團與他們共用一個戲台,他們演兩個逢場日,我們演一個逢場日,他們是前輩我們要尊重,餘下的時間同學們可以休息,趕場、排練節目和研究劇本,但是外出要注意安全,這裡雖然冇有日本飛機轟炸,但是聽說這裡也不太平,女同學不能單獨出行,必須結伴,特彆強調千萬不要過廊橋那邊去。”
又是一個冇有演出的下午,玉珠和孟聞相約上街買東西,路過一間茶鋪子,喝茶的茶客還真不少,裡麵還有一個說書人正講得起勁,川北一帶的人把說書叫“打評書”,玉珠在門口停下來,孟聞看她想聽的樣子就說:“我們進去歇一會兒吧。”
於是兩人要了兩碗蓋碗茶和一碟葵瓜子坐了下來,玉珠打量著這間茶鋪,矮竹椅小方桌,茶碗茶壺看起來己經用了很久了,說書人是個淡定的老者,穿一件藍布長衫,手拿一把摺扇。
這個場景似曾相識,她小時候跟父親到過這樣的地方,父親喝茶聽書,她就吃零食,糖果,點心、瓜子等,聽完了書她替父親拿著煙桿一前一後回家,每當這個時候,母親就會責怪父親太過溺愛女兒。
今天說書人講的內容是本地傳說,梨花潭下的野馬峽。
說的是三國時期,有一個戰士回家探望生病的老母,返回軍隊時趕夜路經過一個峽穀,夜深人靜時聽到有馬嘶鳴聲,先以為峽穀裡有軍隊駐紮,聽了一陣又不像,他下意識吹了一聲呼哨一群野馬奔他而來,戰士將馬匹全部帶回軍隊,還因此受到嘉獎,後來這個峽穀就叫野馬穀了。
聽完這個傳說,玉珠俏皮地問孟聞:“是不是有一種想去看看的衝動?”
孟聞點頭:“明白。”
臨走的時候,孟聞向說書人打聽清楚了去野馬峽的路。
孟聞在吃晚飯的時候對大家說:“聽說距離橋樓鎮二十幾裡的地方有個野馬峽,風景優美,是郊遊的好去處。”
孟聞接著說:“而且關於野馬峽還有個很美的傳說喲,不過走到路上慢慢給你們講。”
“哎呀,還要賣關子!
是不是你們兩個早就曉得那個傳說了,隻怕你們這一對才子佳人纔是傳說啊!”
同學們打趣說,大家一聽說郊遊來了興致,相約一起去郊遊一次。
第二天,同學們一大早向北步行三個多小時就到了野馬峽。
野馬峽地勢狹長,北高南低,一進峽穀春天的氣息就撲麵而來,狹長的山穀涼風習習,穀底有一條小溪從北向南流淌,山坡上鬱鬱蔥蔥,濕漉漉的空氣清涼涼帶著花香,山穀裡有好多梨樹,這些梨樹少說也有上百年的樹齡了,樹乾粗大須兩個人合抱還差一大截,梨花開得白花花一遍,梨樹下的油菜花也開得正豔。
曹孟聞高聲朗誦:“忽如一夜春風來,千樹萬樹梨花開”,有同學打趣:“我們的才子要去當邊塞詩人了,你去了邊塞我們的佳人怎麼辦?”
玉珠羞紅了臉,撿起一塊石頭扔到小溪裡濺起水花趕跑說笑的男生。
沿著小溪往上走就到了小溪的源頭——梨花潭,潭水碧綠深不見底,女同學們在水邊挖野菜,撿石頭、摘野花,男同學完全解放了天性,有的爬樹有的在山穀裡奔跑,孟聞拉著玉珠來到一棵老梨樹下,他們兩人牽手想環抱老梨樹,可是還差少半圈,玉珠觸不到孟聞的手:“這棵樹太大了,聽說有上千年了。”
孟聞從山坡上搬來一塊光滑的石頭讓玉珠坐下,玉珠抬頭問:“不是野馬峽嗎,為什麼冇有馬呢?”
孟聞說:“也許馬兒上戰場去了。”
玉珠說:“這裡真像一個世外桃源。”
這一刻,玉珠的內心是踏實安穩的,漂泊了這麼久,終於可以享受難得的寧靜。
孟聞問玉珠:“你願意和我永遠生活在這個世外桃源嗎?”
玉珠回答:“願意,但是我還是要回到父母身邊去,都出來這麼久了,不曉得他們好不好,回去當麵給他們認錯,永遠孝敬他們。”
孟聞知道玉珠內心有永遠放不下的東西,他說:“我永遠支援你,理解你,這一輩子我願意受你的指使。”
一絲感激從玉珠的眼中掠過,孟聞視玉珠為親人和愛人,發誓將一個“愛”字攥緊在手心裡穿行在塵世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