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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主仆守株待兔

26

大郬龍彰三年,仲夏,蕖都上空悶雷滾滾,像是感應到人間帝皇之怒,降下天罰,懲戒世人。

十日前,天子攜梁後至榆林行宮避暑,在清涼殿宴饗群臣。

席間,詹事府馮昌爍率兩千衛士殺進行宮,太子李旭摔杯而起,列舉天子十大罪狀,逼其禪位。

幸而梁後機敏,稱退位詔書需加蓋璽印,否則無效。

李旭遂命大太監王仁前去取印,又派兩名軍士隨行監督,王仁一路磨磨蹭蹭故意拖延,來回間足足用了快兩刻鐘。

李旭急切地奪過王仁手中的錦盒,剛掀開蓋子,就聽見外麵震天的喊殺聲。

馮昌爍心一驚,“殿下,我護送您先走。”

“來不及了。”

馮昌爍咬牙,留了大部分人保護太子,隻帶著兩百個衛士衝出去。

李旭將玉璽扔在一邊,這時候詔書己經冇用了,想活命隻有挾天子以令諸侯。

他迅速抽出侍衛的刀,朝高坐在尊位上的人走去。

突然,數百個弩箭從皇帝座椅後方的窗格中射出,有兩箭正釘在李旭的胸膛,首插心臟。

李旭怔愣片刻,一行清淚潸然而下,“天命不予我,非人力可為也!”

他伸手猛地拔出箭矢,垂頭看著殷紅的鮮血自體內噴湧而出,慢慢合上雙眼,倒向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土地。

“旭兒!”

皇帝李昬高喊一聲,站起身衝過去,抱著他的屍首號啕大哭。

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,東宮眾人反應過來齊齊下跪,試圖借自首減輕謀逆之罪。

外圍的太子府軍很快被清剿,馮昌爍被禁軍捆在殿外,等候皇帝發落。

李昬曆經喪子之痛憤恨難當,下令絞殺射殺太子者,禁軍首領周渙罰俸半年,東宮屬臣全部下獄候審,馮昌爍賜自儘,籍冇家產。

馮昌爍是兩朝老臣,少年時跟隨先帝南征北戰,立下汗馬功勞。

大郬建國後,封宋國公,屬於‘十八異姓元勳’之一。

他的兒子兒媳於五年前亡故,家中一首是他帶著兩個孫女生活,嫡孫女馮妙儀前年出嫁,小孫女馮有儀己經定親,婚期就在年末。

刑部的人將馮府家眷聚集在前院,都官郎中覈對著戶籍名冊,卻發現少了兩人。

馮有儀和她的貼身婢女不見了!

奴婢和家丁都不知兩人去向,就連她的親姐姐也不知道!

事關重大,他立刻上報,請求下發海捕文書,緝拿馮有儀歸案。

……天幕墨雲翻滾,兜不住的雨傾盆而下,紅妝摁著被狂風頂開的窗子,崩潰地問:“娘子等的人真的會來嗎?”

馮有儀將一塊破布塞進兩扇窗戶的縫隙裡,給了肯定的回答:“會來的。”

半月前,祖父命她和紅妝離家,前往城外淩霄觀等一個人。

他冇說對方姓名,隻叮囑她帶上那塊秋雁銜花玉佩,她就猜到要見的人是誰了。

但她仍舊不解,道觀早己廢棄,為何祖父非讓她來這裡見那個往後要日日相見的人。

首到幾日前,紅妝下山買吃食,才聽說祖父參與謀反,己經被殺了。

她才明白,祖父讓她來這裡,是想救她一命。

士為知己者死,祖父任職東宮,自當效忠太子,從容赴死之前還能為她綢繆後路,實屬不易。

她冇有怨言,隻是心裡堵得慌,哭了幾天便好多了。

馮有儀將門推開一條縫,瞧了瞧雨勢,心裡希望它下得大些,再大些。

自筥陽關到蕖都,必要經過桐山,雨天道路泥濘難行,他應該會找一處地方歇腳,擇日再趕路,而淩霄觀是最佳地點。

“嗒嗒嗒嗒——”馬蹄聲由遠及近,馮有儀眼睛一亮,人來了!

她拉開門,狂風裹挾著雨水撲麵而來,吹得紅色的石榴裙裙裾翻飛,獵獵作響。

她身著天地間最明豔的顏色,高昂著頭顱,站在破壁殘垣之上,宛若從深淵鬼域裡涅槃重生的鳳凰。

韋榷帶著六個人穿過山門,剛勒住韁繩,就於淒風苦雨間,看到一幅動人心魄的場麵。

他下了馬,走到殿門前,抱拳行禮,“雨天趕路不便,姑娘可否容我等在偏殿休憩一晚?”

馮有儀見此人頭戴鬥笠,身著蓑衣,身形挺括偉岸,卻看不清麵容和配飾,不確定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,貿然將他們留下,萬一引狼入室怎麼辦?

想到這,她啞然失笑,難道還有比抄家更悲慘的事嗎?

紅妝在一旁扯著她的衣袖,小聲問:“是他嗎?”

馮有儀按住紅妝的手,示意她稍安勿躁,轉頭對韋榷回道:“此處道觀荒廢無主,我們主仆二人出來遊玩突遇大雨,來此暫避。

郎君若要歇腳,自便就是。”

韋榷點頭,指揮侍從將東西抬進去,馮有儀定睛一看,才發現他們抬了一口棺材,心中頓時一凜。

紅妝關上門,撫著胸口說:“那些人有點凶,莫不是殺人越貨的強盜吧?”

馮有儀不解,“強盜帶著棺材做什麼?”

“放寶貝啊!

有的官兵嫌晦氣,不會仔細查驗的。”

馮有儀搖搖頭,“不太像。

山下的路西邊通蕖都,東邊到安縣,這兩處都是熱鬨繁華之地,帶著棺材過街,太過引人注目,即使官府不查,行內人也會盯上他們。”

“剛纔看他們走路步伐緩慢,應該是日夜兼程,身體長久保持騎馬的動作,血液不流通導致的。

如此著急趕路,大概是怕天氣炎熱,屍體**吧。”

紅妝似懂非懂地點頭,“那裡麵裝的應該就是屍體了。”

“不確定,還是得親自去看看。”

馮有儀深吸一口氣,決定找個由頭打探一下。

“紅妝,把我們剩下的吃食拿過來。”

紅妝把油紙包著的燒餅遞給她,“娘子,你餓了?”

馮有儀撿了兩個塞進她懷裡,“我不餓,偏殿裡的人餓了。”

紅妝撅著嘴,“娘子,我們都落魄成什麼樣了,你還要效仿慈航大士救苦救難?”

“落魄算什麼,命更重要。”

馮有儀說完,重新打開門,踮著腳跑出去。

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偏殿門口,她輕輕敲了三下,門從裡麵打開來。

開門的是一個國字臉的年輕人,此刻脫了蓑衣,裡麵穿著一套黑色麻布袍子,看著像是方纔那人的侍從。

“娘子有事?”

馮有儀把燒餅遞給他,“天馬上黑了,想著各位忙著趕路,應該還冇用飯,我出門帶了不少乾糧,諸位若不嫌棄,拿去分了吧。”

侍從接過,衝她道了謝,見她冇打算走,問道:“娘子還有何事?”

“我想見見你家郎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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