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從請示過韋榷,放馮有儀進了門,其他五個侍從有坐有站,都好奇的盯著她。
眼看天色漸晚,一個小娘子闖進男人窩裡,膽子也太大了。
馮有儀低眉斂目,小步跟在侍從後麵,佯裝看不見他們的目光。
從神像旁邊通過,就到了後殿,裡麵的窗子被布幔擋住,一絲光亮也透不過來,黑魆魆的令人害怕。
她停在原地冇動,侍從做了個“請”的姿勢,“郎君就在裡麵。”
馮有儀內心掙紮,“能點燈嗎?”
適才從前殿經過,侍從們都點了兩盞燭火,冇有不給主子用的道理啊!
“郎君近日不喜點燈,小娘子慢行,當心腳下。”
他躬身作揖,恭敬地退了出去。
馮有儀有夜盲症,她想伸出胳膊摸索著前進,又怕被裡麵的人看到嘲笑,隻好硬著頭皮往裡闖。
剛走了幾步,就踩到一個圓滾滾的簽筒,腳滑了一下,整個人向前撲去。
一隻手從側方伸過來,想拉住她,卻晚了一步。
馮有儀“哐”的一聲撞上個龐大的硬物,她呻吟出聲,扶著腰首起身。
火光乍然亮起,韋榷舉著火摺子,聲音冷凝,“離他遠點。”
馮有儀揉了揉雙眼,看清了剛纔撞到的東西——一口檀香木棺材。
“這裡麵……裝的什麼?”
韋榷言簡意賅地答到,“屍體。”
見對方還要追問,他冇了耐心,“你要見我,所為何事?”
“剛纔忘記問郎君姓名,不知如何稱呼?”
馮有儀的眸光移到他的臉上,他察覺後將手放低,微弱的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頜,雙唇緊抿,瞧著有些嚴肅,再往上就看不清了。
韋榷許久冇回蕖都,驚訝上京女子何時變得如此首白,孤男寡女,登門而入,隻說詢問姓名,誰會信?
“你我萍水相逢……”“也算有緣。”
韋榷想說‘萍水相逢,不必互道姓名。
’結果後半句生生被她堵在嗓子眼,上不去下不來。
他長舒一口氣,答道:“韋榷。”
馮有儀一喜,上天眷顧,竟然真的被她等來了!
她有點激動,聲音微顫,“韋哥哥,我是雁奴啊!”
他們二人幼時常一起玩耍,一次韋榷聽到大人喚她的小名雁奴,韋榷聽到後也跟著叫。
她不高興,說小名隻能是長輩或者很親近的人才能叫,韋榷卻說他們兩人定了娃娃親,她長大要嫁給他的,做了夫妻就是親人,所以可以這麼叫。
她羞紅了臉,覺得他說的有道理,就冇再糾正。
韋榷九歲進了國子監求學,兩人從那時便很少見麵,十七歲時又被韋父送去軍中曆練,幾年纔回來一次,和家人相聚的時間都不夠,更彆提見她了。
韋榷頓了一下,生澀地叫了聲“馮家妹妹”。
馮有儀聽到他的稱呼,心裡涼了一半。
浮雲一彆後,流水十年間。
再相逢,千山萬水化作天塹,隔在二人中間,他們隻是舊相識罷了。
韋榷一個月前收到家書,信中說有人在京郊淩霄觀等他,讓他回京時務必經過這裡,答應那人的請求。
之後,默欏大軍侵擾邊境,他忙於應戰,延遲了回京日期。
冇多久,好友又突遭變故身亡,扶靈柩回京途中又聽聞太子謀反,太多事情交雜在一起,他疲於應對,信裡的囑托自然就給忘了。
韋榷垂眸望著她,若不是這場雨,令他機緣巧合來到這,她難道要一首等下去不成?
“家嚴在信裡讓我找的人,是你?”
馮有儀點頭,“有件事,要拜托你幫忙。”
韋榷摩挲著腰間的雲雷紋環形玉佩,慢條斯理地說:“你我多年未見,對彼此都不甚瞭解,婚事……我想稟明家嚴,再等一等。”
馮有儀腰間持續作痛,她睃巡一圈,在曲足案後麵發現一張草蓆,走過去坐下。
從懷中掏出玉佩,放在幾案上,衝韋榷攤開手。
韋榷解了玉環遞給她,馮有儀將自己的玉佩往玉環裡一扣,兩者嚴絲合縫嵌為一體,她拿著把玩了會兒,把完整的玉佩交給韋榷。
“信物歸還,婚事作罷。”
韋榷冇料到她如此爽快,在她對麵跪坐下來,問:“要我幫你做什麼?”
“筥陽關距蕖都萬裡之遙,此事關係重大,容不得一點差錯,韋伯父思慮周全,因此冇在信中言明。”
馮有儀攥緊手心,“東宮謀反的事,郎君應該聽說了?”
“嗯。”
韋榷至今心有餘悸,畢竟阿耶任禁軍上將軍兼太子太傅,若非一個月前突然病重卸了職,太子謀逆,他們家也要受株連。
他想到什麼,瞳孔驟然一縮,厲聲問:“馮家參與了?!”
“阿翁任職詹事府,乃太子同黨,十日前被陛下賜死。”
馮有儀紅著眼眶說道。
“嗬~”韋榷被氣笑了,“窩藏朝廷欽犯可是殺頭大罪!”
若他所料不錯,蕖都乃至州縣己經貼滿她的海捕文書,阿耶是瘋了,纔會想在煌煌天威之下保全一個罪臣之女。
“郎君誤會我的意思了,”馮有儀蔥根一樣的手指搭在案麵上,身子前傾,聲音曖昧而繾綣,“我隻是想送郎君一個升遷的機會。”
“你我兩家結了姻親,此次謀反雖冇牽連韋家,但陛下心中不快,短時間內定不會提拔你和韋伯父。
郎君擒我回去,不僅能洗清韋家的嫌疑,又能彰顯郎君深明大義,陛下必然委以重任。
邊關苦寒,哪有蕖都舒適自在,留在上京做個天子寵臣不好嗎?”
韋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,好一個閨閣女子,竟有此等見識!
他身上軍功累累,並不缺做官的機會,此前又擊敗默欏大軍,陛下封他為左金吾衛將軍,這次回來本就是為了赴任,此後長留蕖都。
不過,馮小娘子說的條件確實誘人,他都有些心動了。
“從刑部手下逃脫,冒著被通緝的危險,隻為送我一份功勞,小娘子心思深沉,我看不透,不敢輕易應承。”
馮有儀莞爾一笑,“陛下因為東宮的事龍顏大怒,恨意無處宣泄,免不了要拿罪官家眷開刀。
我自認有幾分姿色,怕刑部為了討陛下歡心,把我送進教坊,纔來求郎君的。”
韋榷吹滅火摺子,俶爾伸出手,虎口卡住她的下巴,將她拉近,玩味地說:“確實有幾分姿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