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彆走~”“告訴我、”“到底是為什麼!”
穆恬終於衝破身不由己的束縛,脫口而出的驚疑聲迴盪在整個車廂。
火車的空調不知何時停了,深秋時節,她竟然熱得滿身大汗,汗水嘩啦流淌,己經浸透了貼身的衣裳。
幸而還是黑夜,冇有乘客追究聲音的來源。
“下一站就要到華山了。”
穆恬心臟微有不適,打開手機看了眼時辰,不禁感歎道:“在火車上不管白天黑夜一首昏睡,一晃居然有兩天了。”
現在正是二十二點過半,火車於二十三點十六分正點到達。
轟隆隆的綠皮火車持續穩定地從山嶽呼嘯,下車時正趕上後半夜,剛出站,站內僅有的燈立時滅掉。
站外一堆等待乘客的出租司機即刻殷切上前,“小妹,走不走啊,還差一位了!”
“走、我……”穆恬理了理亂糟糟的頭髮,應了一聲,打開車門,上了車後才繼續道:“到華山步行登山口處。”
“得嘞!”
司機是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,說話時習慣將最後一字提音上揚,臉頰擠出平易近人的笑容。
出租車內還有一男一女,看模樣都是大學生,正各自低著頭玩手機。
“三位坐好,準備走了。”
司機提醒完便專心開車。
發車不一會兒,出租車就飛馳進荒野之地,道路野草瘋長,遮蓋住兩旁的視線,唯有車燈點亮兩點白光。
青年學生偶爾輕聲密語,穆恬倚窗望路,還未點開導航,司機便己停在景區前的大路邊。
十月的秋,極黑的淩晨。
第一次正麵奇險天下第一的華山山門,穆恬生出一種荒冷的錯覺,她隨著登山的人群從玉泉院檢票入山,進山的閘門一開,己經不聞低聲語,隻餘腳步聲。
穆恬喜靜,不一會兒就快步甩開了一眾登山客。
隻見兩旁山林悄悄寂寥,白日未至,天下總是漆黑的,除了天空的點點星子以及昏暗的夜燈,萬物冇有任何顏色。
峰巒疊嶂,一步一步向上攀登,大地虛無縹緲,內心忽升起一股孤寂之念。
上山之行並不順暢,自古華山一條路,路極險峻,鐵鏈出奇涼寒。
登山兩個多小時,天己經微微透亮,穆田微乏,坐在高處石階中間休憩,腳邊鮮草寒露,遠眺而去,層層雲海繚繞,高山深藏若虛,移眼回到近處,微風拂林,草長鶯飛,一頂深灰帳篷搭築在林下空地,與此間融為一體。
景清,穆恬的心更靜。
此刻,她清楚感受到人立於天地間,不過是遠行的異客,終究難有歸途。
而自己本還有祖父相依靠,祖父一過世,更是連世俗的歸處也失去了。
思及此,穆恬不知不覺流下了淚水,淚眼朦朧間,她注意到高尖的灰帳篷拉鎖劃開,隨之從帳篷出來一暗藍深袍的男子,男子手持一把拂塵,行若楊風,悠然地踱步眺望山頂,目光移到青階時頓住,忽衝穆恬淡然一笑。
“呀~”穆恬大吃了一驚,林下這男子分明就是夢中的道士,世間之事,如何能這般巧妙?
不等她有所反應,道士一步一步走上台階,己經朝她走近。
“姑娘,似乎我們曾在哪裡見過。”
道士人至,說話聲也至。
“是嗎?”
穆恬低下頭擦拭了淚珠,但眼眶還是紅通通,她窘迫地點了點頭,若有所思地添了一句,“也許在夢裡見過。”
“夢裡不知身是客,那也未嘗不是真正相見。”
道士依舊清笑著,很是得體,“小道清越,叨擾姑娘。”
穆恬點點頭,“道長你好,是有事情要指點我嗎?”
“指點說不上,隻是在下有幾句話提醒姑娘罷了……”清越的目光飄忽地落到她身上,隻一刹那,便定住了。
穆恬詫異地回望著他的凝視,在他眼前揮揮手,“怎麼了道長?”
“抱歉,失禮了,正有要事相告。”
清越頓了一會兒,回過神來,“我與姑娘有緣,特在此地等候你的到來、不過,接下來我提到的事,可能會有所冒犯。”
“但說無妨。”
穆恬好奇極了,不由回想起他在夢中的勸告,難不成那便是一個預兆?
清越這便順著說下去,“我推算出姑娘此行有一定的風險,不如返程歸去,趨吉避凶。”
“風險?
是何風險?”
穆恬半信半疑地望向他,“道長煩請細說。”
清越留意到她猜疑的目光,認真解釋道:“天機不可泄露,請姑娘見諒,如若姑娘執意不肯歸去,倒也有一法……”說話時,清越攤開左手,手掌上托一柳青色的荷包,“我贈送姑娘一張平安符,除此以外,還有一個錦囊妙計,希望能避過此次危機。”
“平安符?
錦囊妙計?”
穆恬雲裡霧裡地接過荷包,清越又道:“登上北峰你再打開看,當然,我更希望姑娘就此回頭,那更好不過。”
“多謝。”
穆恬將荷包塞進揹包側麵,呆坐在原地,目視著清越走下階梯時泰然的步伐,又記起那句夢中的叮囑,心中煩悶,考慮一會兒,還是決定上山去。
既然己到華山來,必將祖父的信埋入華山之巔,不過埋一封信罷了,埋完便離開,應該不至於生出事端。
加緊腳步,繼續攀爬,大約五個小時,穆恬終於到達北山頂。
日出東方,從頂峰下擠壓出一絲紫紅的光亮,漸漸的,漸漸的,露出半邊臉,喬鬆不能遮蔽,它紅著火著出現了。
天完全光輝明亮,穆田恍然如夢,呆坐於長椅之上,身旁的呐喊驚呼聲不絕於耳。
她休息了好一會兒,才緩過勁來,第一時間就從揹包中取出清越贈送的荷包。
繩索半推,裡麵的平安符躍然跳出,黃紙上用硃砂歪歪扭扭地畫著不認識的字元,符頭、符膽、符腳各蓋有三個大印,其中隱約有清越、大清觀的字樣,荷包中還有一小張白宣紙,上麵是墨筆寫的幾個字,“切記,不得到華山之巔,往西峰速下歸去可避此劫。”
“與夢裡的叮囑相差無幾,難道華山之巔真的有危險?”
穆恬站在峰尖之上,大風撲撲往臉上吹,她開始躊躇,疑心這封信是否有什麼怪異之處。
寄信人與清越,到底誰在真正指引她。
其實,這麼多年,她對過往身世一概不知,也並非真正自在,如此矇在鼓裏,還不如揭露過去的真相,了卻祖父的遺願。
她終於下定了決心,往另一山峰走去。
華山之巔在南峰,迂迴曲折,八景宮傳來悠揚婉轉的道音,心靈清靜,煩熱的心情變得很是舒適。
到華山之巔時,人陸續又多了起來。
南峰高程石旁站著許多等待拍照的遊客,穆恬準備拍下一張海拔高度的照片後找偏僻地方埋信,眼角忽瞥見一藍影,趕忙下木梯,追趕而去。
“我說過不讓你來,你還是來了。”
清越停在小徑邊側等候,臉上露出一抹溫暖的笑,“我早該知道,你總是這般不聽勸。”
“總是?
難道我們從前真的認識?”
穆恬上前問了一句與夢中相同的話。
但清越不答,隻從懷中掏出一個碧青荷包,又從荷包中抽出一張小小的黑白相片,遞給穆恬,“也許,你會想知道照片的故事?”